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朱绍良:苏轼《功甫帖》考辩

 

摘要:苏轼《功甫帖》墨迹,被质疑“双钩阔填” 伪本,本文针对这一观点予以论证。

1)双钩阔填,摹自于《安素轩石刻》,(谢稚柳先生对钩摹的定论)

2)翁方纲跋伪,与文集不符(存世古迹题跋多与文献不符)

3)张葱玉、徐邦达未见过《功甫帖》实物(此论差谬,张、徐皆留有过眼录,及明确文字)

4)侧笔入锋,与苏轼书风不符(此论与可靠的历史文献不符,北宋黄庭坚曾专论苏轼侧锋用笔)

5)项子京、安岐收藏印真伪问题(举例为证)

6)纸张考证(这个主要问题非常重要)

7)博物馆专家高调介入民间作品真伪争论,言辞激烈。

8)郭祥正是否做过奉议郎?徐邦达是否“走眼”?虫蛀痕迹就是作伪?翁方纲造伪说?是否曾入藏上海博物馆?等问题予以考辨。

结论:陈萧羽先生及苏富比研究报告,已论述观点不会再多赘言。本文重点在纸张、“双钩阔填”、翁方纲跋文与文集、苏轼书艺书风、项子京、安岐藏印等方面论述。

笔者在刘益谦购买《功甫帖》提供意见,后纷争声明愿购藏,现将《功甫帖》是真迹论证结果呈现大家!

 

苏轼《功甫帖》,纸本,墨迹,两行九字,纵27.9厘米,横9.5厘米,书苏轼谨奉别功甫奉议1,是苏轼写给好友郭祥正(功甫)的临别便签。2013年纽约苏富比拍卖成交价,折合人民币五千万元。

书者苏轼(2)(生于1037仁宗景佑四年~卒于1101年徽宗建中靖国元年),中国文学最高成就的代表。字子瞻,号东坡居士。眉州眉山(今四川省眉山市)人。嘉祐二年(1057年)进士。元丰四年(1081年),他躬耕东坡,自号“东坡居士”。

书者郭祥正31035仁宗景祐二年~1113年徽宗政和三年)字功父,一作功甫,号谢公山人。当涂(今属安徽)人。仁宗皇祐五年(1053年)进士,历官秘书阁校理、汀州通判等。自诩唐代大诗人李白转世,元人补有《青山集》30卷。

最近有关苏轼《功甫帖》真伪问题,学术上发生一些争论。《功甫帖》拍卖之前,本人曾考证研究。近日拜读上博三位研究员的文章,实感考证方法与观点,颇有瑕疵,在此与三位学者商榷。

    (一)媒体先后报道上博研究员对于《功甫帖》的质疑:

1)上博研究员率先发难:

    20131221日上海《新民晚报》署名乐梦融的文章4,《五千多万拍自苏富比的《功甫帖》被指伪本》。(以下简称文一)署名为钟银兰、单国霖、凌利中三位先生的采访报道,认为苏轼《功甫帖》拍品问题如下:

    1)其用笔居然以偏锋为主,线条无不单薄枯梗,缺乏立体感,兴味索然、寒碜,运笔亦不知所措,如鼠迹乱蹿,一派伧父面目,如此书艺,谓与东坡无一毫沾边。

    2)《功甫帖》钩摹本,其中出现了大量非人工自然书写而产生的石花、斑点、圭角、棱角状等莫名甚至匪夷所思的运笔与笔触。《功甫帖》钩摹本右下有“世家”一印,翻刻自《安素轩石刻》所收的苏轼《功甫帖》拓本。

    3)明代著名鉴藏家项元汴的鉴藏印,按照项元汴的收藏习惯,不可能不在《功甫帖》上留印。

    4)清代书画名家翁方纲的书法存世较多,与这幅拍品立轴上的翁氏书法差距甚远。

    5)指出《功甫帖》墨迹源于拓本的时间,是清中期道光四年(1820)至同治十年(1871)之间。《功甫帖》伪本钩摹自晚清鲍漱芳(1763-1807)辑刻的《安素轩石刻》。

(6)记者采访手记:私人收藏品鉴,以藏家满足为上;但进入公共视野,在美术馆里起到美术教育普及的功能,作品是真是伪,关乎大事:欺世之作若登堂,惑人耳目,贻笑后人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

2)上博研究员加大力度给媒体爆料:

20131223日《新民晚报》又刊“上世纪80年代曾有《功甫帖》赝品流传”一文,(以下简称文二)言:

(1)有知情人士向上海电视台新闻综合频道透露,上世纪80年代曾有人研究过一件文革抄家得来的《功甫帖》,经过研究考证,发现是赝品,于是退回物主,后来听说此物被带出境外,可能流入美国,但目前也无法确认。

(2)上博书画部研究员单国霖随即向《解放日报》记者表示,他和另一位研究员钟银兰均曾见过《功甫帖》实物,完整报告中将不涉及《功甫帖》纸张问题,笔迹研究主要参考苏富比《功甫帖》拍卖图录。而另一位研究员凌利中也告诉过本报记者,他在预展上研究过这件拍品。

2014114日《新民晚报》方翔透露(以下简称文六):多家媒体今天上午从上海博物馆方面核实得知,这件《功甫帖》无论是收藏还是寄存,都未曾到过上海博物馆。而本报记者又从知情人士处获悉,许汉卿的抄家清单中,也未见这件《功甫帖》。上世纪50年代,此帖装裱成立轴后,一直深藏未示于世。

3)上博研究员与刘益谦双方争论焦点:

20131230日《东方早报》又刊载,“上海博物馆研究者回应研究《功甫帖》原因”一文(以下简称文三),新的观点:

(1)研究者前天向《东方早报·艺术评论》表示,他们是前不久通过研究馆藏的《刘锡敕》而顺带研究《功甫帖》,因为两者互为佐证,并非专门针对《功甫帖》,研究报告将于近日刊发。

(2)刘益谦指出:“上博的专家并没有看过原作”——而据上博研究者之一的凌利中此前告之,9月份苏富比拍卖时他正在美国访学,当时专程到预展现场认真观摩了这一拍品。

(3)研究人员经过考证,发现《刘锡敕》钩摹制作时间为嘉庆十年(1805)至同治十年(1871)之间,并非鉴定家徐邦达先生在其《古书画过眼要录》中所认为的“明人伪本”。

也就是说,通过对馆藏《刘锡敕》的研究,研究人员已推翻了徐邦达先生对《刘锡敕》的结论。

   4)而通过对拍卖本《功甫帖》的研究,研究者或将再一次重新反思徐邦达先生对《功甫帖》的那短短评语。

  当然,其实无论是徐邦达,抑或启功、谢稚柳等书画鉴定权威,生前难免也偶有争论或看“走眼”之处,从这一角度而言,倒也未必完全迷信权威。同理,对于上海博物馆相关研究人员即将公布的关于《刘锡敕》与《功甫帖》的学术研究报告也亦尽可讨论。

4)鉴定报告出炉,三位专家意见相左:

2014年元旦,《中国文物报》又刊载单国霖先生(5):《苏轼《功甫帖》辨析》一文(以下简称文四),钟银兰、凌利中二先生(6)的《功甫帖》研究报告(以下简称文五):从法帖中双钩。两篇文章出现重大变化,单国霖先生明显与钟银兰、凌利中两位先生观点有很大分歧。

此两篇文章中,除分为两个阵营之外,文四另提出一些新的观点:

1)苏轼《功甫帖》的翁方纲跋伪,字体由瘦长变为方字。

   (2)安仪周的印鉴款识真,应该是《墨缘汇观》著录。

3张葱玉的《木雁斋书画鉴赏笔记》里,不知出于何因,没有载入《功甫帖》。徐邦达先生未见此件作品。

文五研究报告的观点:

(1)墨迹是《功甫帖》“双钩填廓”。

(2)《功甫帖》墨迹本摹自《安素轩石刻》,是钩摹自《安素轩石刻》之“拓本”。

(3)墨迹本书艺与苏书不符,远差于拓本。

(4)墨迹本带有拓本特征,如墨斑等。

(5)墨迹本并非安岐收藏,项子京的收藏印不可能不盖在本幅上。

(二)对于以上诸文的考辨:

上世纪80年代,美国掀起《溪岸图》轴的争论,致使中国古代书画追捧达到历史高潮,结果大都会博物馆科学测试否定了张大千造伪一说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

   《溪岸图》科学测试图        《溪岸图》现状图

《功甫帖》墨迹到底真相如何,本文针对专家及媒体意见逐一详述辨析阐述。钟银兰、单国霖两位先生,是笔者的前辈,前文涉及的诸位文中谬误之处,望不吝赐教:

1)为何言辞犀利并贬斥先贤:

文一

在《新民晚报》采访手记,以一种居高警示之态,不无从人听闻批评道:私人收藏品鉴,以藏家满足为上;但进入公共视野,在美术馆里起到美术教育普及的功能,作品是真是伪,关乎大事:欺世之作若登堂,惑人耳目,贻笑后人。

文三

    通过对拍卖本《功甫帖》的研究,研究者或将再一次重新反思徐邦达先生对《功甫帖》的那短短评语。

当然,其实无论是徐邦达,抑或启功、谢稚柳等书画鉴定权威,生前难免也偶有争论或看“走眼”之处,从这一角度而言,倒也未必完全迷信权威。同理,对于上海博物馆相关研究人员即将公布的关于《刘锡敕》与《功甫帖》的学术研究报告也亦尽可讨论。

上述这些措辞,本不应出现学术性的考析文章中提出,其中用词的武断已情绪化地失去媒体客观立场与公正调查。特别是谈及已逝去的启功、徐邦达、谢稚柳诸贤,言辞不敬,三位前辈对中国古代书画的鉴定功绩甚伟,今人怀敬重之心非以贬盖棺!

2)专家意见由共同转变为异同:

文一发布之时,三位研究人员共同署名对《功甫帖》提出质疑,而且冠以上海博物馆名义。前辈鉴赏大家的成就,并以之为人和治学态度恩泽后世,要多怀敬仰之心。十多天后,《中国文物报》刊登的文四文五中三位专家令人诧异出现两种意见,变成以私人名义发表文章,并无任何头衔的个人署名。

尤其是文四文五,针对清安岐是否收藏过发生分歧,文四肯定《功甫帖》是安岐收藏,安岐收藏印真,应属《墨缘汇观》著录。文五坚称摹自《安素轩石刻》拓本。

(3)争论焦点张葱玉、徐邦达二贤是否过眼?

    文四认为:

     安仪周的印鉴款识真,应该是《墨缘汇观》著录。

 张葱玉的《木雁斋书画鉴赏笔记》里,不知出于何因,没有载入《功甫帖》。徐邦达先生未见此件作品。

文四的新观点的确较第一篇文章有所变化,肯定苏轼《功甫帖》为清初安岐《墨缘汇观》著录,安岐收藏印鉴真。

张葱玉日记194024日记载:()慎先北平诒书,寄示东坡《功甫帖》、元章《章侯茂异帖》、《道祖帖》、(应为逗号)又陈俊卿、李寿朋二札子影本,索价二万元。中间《功甫》、《章侯》二帖最佳,《道祖帖》真而不精,又破损太甚。《功甫帖》才九字,若与《太简》为匹,则真属双璧矣。7

质疑张葱玉看的是影本,首先,以大古董商韩慎先以赫赫名迹寄示,是请葱公购藏,而非考鉴,二人交往甚厚。韩无理由也不敢用双钩阔填本蒙骗葱公。葱公学识渊博,遍览古籍,何况安岐《墨缘汇观》乃鉴藏家必读之典,葱公过目睹帖自然清楚是为《墨缘汇观》著录、李佐贤《书画鉴影》记载的《苏米合册》,其中包括苏轼《刘锡敕帖》、《功甫帖》、米芾《章侯帖》、《道祖帖》四札,这里日记载《功甫帖》九字,无疑是苏轼《功甫帖》了。文四在《道祖帖》后断句变为顿号,用意良苦,将后面的影本问题就与上句联成一体了。尽管当时处于战乱时期,邮寄物品还是有诚信的,如白坚甫邮寄易元吉《聚猿图》、虞世南《破邪论》册、龚开《骏骨图》给三井高竖。

六十年代初期,国家文物局成立张葱玉(组长)、韩慎先(后为刘九庵)、谢稚柳三人小组8,走遍全国鉴定公私所藏古代书画,三人朝夕相处难免谈及苏轼墨迹。葱公将苏轼《苏太简帖》列为精品,又怎能不涉及苏轼《功甫帖》呢?况且,又有韩慎先四十年代沽售苏轼《功甫帖》向张葱玉兜售之事。

张葱玉《木雁斋书画鉴赏笔记》虽未编入苏轼《功甫帖》,其缘由是《木雁斋书画鉴赏笔记》原计划审鉴编入6000余幅书画,因葱公英年早逝,文物出版社将已完成的2800余幅书画编撰成书。《苏米合册》中米芾《章侯帖》和《道祖帖》,同样《日记》中可查,未见记载《木雁斋笔记》。曾巩《局事多暇帖》页,曾是葱公收藏,亦未编入《木雁斋书画鉴赏笔记》。

尤为不解的是,文四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言,徐邦达先生未见苏轼《功甫帖》实物,此论实属子虚。徐先生在《古书画过眼要录》,前言中特意声明,凡过眼之作皆注明,以初小语文知识亦懂“过眼”即“看过”之意。值得注意的是,徐老加了“按”语,“《功甫帖》为第二幅,虽只九字,极为神采。”9

徐先生究竟是否“过眼”,另有发表的文章为证,1992年第02期北京故宫《院刊》,徐邦达先生在《书画鉴定百例》中《苏轼<宣德郎刘锡敕草>一页》中文字:

曾见赐《宣德郎刘锡敕草》一通,在《苏米翰札》合册中,见之《书画鉴影》卷一O,闻今已分拆。其中,苏书《功甫帖》、米芾书《恶札帖》,现藏上海博物馆,皆真迹无疑。10

  

徐文明确记载曾在《苏米翰札》合册中“过眼”《功甫帖》,并一锤定音为“真迹无疑”,文中还记述,其意闻今已分拆所观四札之为上博,1992年合册已分拆。近闻上博告知媒体,这件《功甫帖》无论是收藏还是寄存,都未曾到过上海博物馆。

笔者在此认为张葱玉、徐邦达二贤,是亲眼目睹《功甫帖》墨迹的,并以之丰富深厚的“过眼”经验和经历,先后赞誉《功甫帖》的“最佳”与“神采飞逸”

4)项元汴、安岐钤印是真的

文一文五钟、凌二先生在两篇文章中认为,

明代著名鉴藏家项元汴的鉴藏印。但是,按照项元汴的收藏习惯,不可能不在《功甫帖》上留印。

二位鉴定家或堪称当世鉴定大家,在明代最著名鉴藏家的钤印问题上,竟不免有疏漏之嫌。其认为项子京的钤印习惯,必定将收藏印钤盖于本幅之上,“不可能不将不在《功甫帖》上留印”。张伯英收藏的王羲之《此事帖》、普林斯顿大学王羲之《行穰帖》、有邻馆黄庭坚《李白忆旧游诗》卷、台北故宫郭忠恕《雪霁江行图》11经过项子京收藏,已有普世定论为真迹,四幅作品本幅上均没有项氏收藏印。不久前于故宫合璧的《出师颂》,这一名迹曾经项子京收藏过的,其上面亦不见项氏藏印。

    

       王羲之《此事帖》            王羲之《行穰贴》

  

 郭忠恕《雪霁江行图》

 

  《出师颂》

据以上名迹显示了一个明确事实,即项元汴收藏钤印不一定盖一件藏品的本幅之上,二位资深研究员的研究结果若非有疏忽,则有失于过眼之宽博。

关于文四苏轼《功甫帖》辨析:

文四称“与翁方纲题跋同一纸上钤有明项元汴三印:“子京”朱文葫芦印、“项叔子”白文方印、“檇李项氏士家宝玩”朱文长方印,经与《中国书画家印鉴款识》第82号、80号、108号相较,都有细微差别。且安岐《墨缘汇观》著录中未提及项氏此三印,而同书中著录苏轼《复盆子帖》中写明“帖经项墨林收藏”;另一著录苏轼《一夜帖》中,写明“前后空纸有项氏收藏印”,项元汴为明代著名收藏家,《功甫帖》上若有项氏藏印,即使在另纸上,安岐也不会漏记。”

有明以降,藏家以多印为尚,《中国书画家印鉴款识》编录藏印,因时局之限,难免挂万漏一。虽为鉴定重要工具,但若将之奉为无有漏遗的法典,不免以管窥豹。北京故宫藏欧阳修《灼艾帖》(图)卷上,项子京“李項氏世家寶玩(图),和安仪周“安儀周家收藏(图)藏印,均与苏轼《功甫帖》藏印一致。对比黄庭坚《致云夫七弟帖》、苏轼《覆盆子帖》墨迹上安儀周家收藏鉴藏印,亦完全一致。

        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蔡襄《澄心堂》          苏轼《一夜贴》        苏轼《功甫帖》  

 

      苏轼《获见帖》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苏轼《覆盆子帖》   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苏轼《功甫帖》

   

蔡襄《暑热帖》   

          

黄庭坚《致明叔少府贴》

   

苏轼《功甫帖》

 


     苏轼《覆盆子帖》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黄庭坚《致云夫七弟帖》     苏轼《功甫帖》

《中国书画家印鉴款识》一书是以上海博物馆藏书画为基础,辑录而成的印鉴款识。仅此推论,鉴定一学需广征博纳。区区印章虽小,疏漏一枚证据链可能不击而溃。金章宗完颜璟的明昌诸玺中《明昌》大方印、元代柯九思最重要的《柯氏秘笈》、清高宗弘历近千余方玺印没收录于《中国书画家印鉴款识》中。

王洵《伯远帖》藏印累累,安岐在《墨缘汇观》中未将一印录入。陆机《平复帖》安岐仅记载藏印“宣和”、“政和”、“张丑之印”三方,上面宋徽宗印鉴七方,韩世能父子、梁清标等历代藏印数十方为何也没记录呢?

                     

安岐《墨缘汇观》          P39 陆机《平复帖》   P44王珣《伯远帖》

故文四文中关于项元汴收藏印问题的观点是不成立的。

(5) 研究者是否经手过眼,决定鉴定家素质:

    上博 研究者向《东方早报·艺术评论》表示:

通过研究馆藏的《刘锡敕》而顺带研究《功甫帖》,因为两者互为佐证。

并非鉴定家徐邦达先生在其《古书画过眼要录》中所认为的“明人伪本”。

也就是说,通过对馆藏《刘锡敕》的研究,研究人员已推翻了徐邦达先生对《刘锡敕》的结论。

文二所言苏轼《功甫帖》曾在上海博物馆收藏,文革退还文物定为赝品,让物主携带出境。张、徐二贤定为真迹的苏轼《功甫帖》,为何翻盘复定为赝品呢?而张葱玉、徐邦达定为赝品的《刘锡敕》,为何至今还冠冕堂皇收藏于上海博物馆?

研究主要参考苏富比《功甫帖》拍卖图录。这是古代书画研究大忌,仅存图录研究,是非常不严谨的行为。图录上是看不清是否“双钩阔填”,如果真的没上手看实物,出研究报告是不负责任的。

文六:短短二十天间,上博研究员并确切对媒体逐力传言,渐次披露的观点和资料,致使《功甫帖》的真赝扩大与混乱。几天前坚称《功甫帖》从未进过上博,其后表明知道此帖50年代装裱成轴,并确切知道一直隐秘未现呢?

但是,依照刘益谦所言,研究者根本未见苏轼《功甫帖》实物,仅凭图录、照片对比《刘锡敕》帖,究竟有没有看过实物?

在此,笔者认为没有看过实物,如果真是依图录研究得出报告,是极不负责任的。

6)问题核心“双钩阔填”:

20131221日上海《新民晚报》发表的,文一是署名为三位先生的采访报道。

指出《功甫帖》墨迹源于拓本的时间,是清中期道光四年(1820)至同治十年(1871)之间。《功甫帖》伪本钩摹自晚清鲍漱芳(1763-1807)辑刻的《安素轩石刻》

     2014年元旦《中国文物报》刊登的三人观点相左的两篇文章。文四在研究成果中,退出苏轼《功甫帖》墨迹钩摹于《安素轩石刻》的论点,而文五仍颇具骨气地坚持初始观点,:

墨迹是《功甫帖》“双钩填廓”。墨迹本带有拓本特征,如墨斑等。

苏轼《功甫帖》被质疑“伪作”的基点就是这一观点,看来三位先生的学术观点形成对垒冲突的局面。单先生否定“双钩”的同时,从清代的基点,跨越至明代基点。至此,三位学者的学术勇气和原则,令人困惑而钦佩,不过单先生之论据仍与历史真相甚远。谈及“双钩”可以引述三位先生之论,作一普及性解释。

谢稚柳先生对摹、临、仿的意见:摹有三种技法:1)先勾后填,古代时用涂烫好黄蜡的薄而透明的纸(涂蜡使纸变得透明)蒙在原迹上,再以淡墨用细线勾出书法或绘画轮廓。完成后取下蒙纸,将适当的墨色或颜色填进轮廓中去。被称为“双钩阔填”。2)将透明纸蒙在原作上,然后直接在其上用墨色依样摹写。3)先勾好淡墨色的轮廓后,不取下蒙纸,再直接在勾好的轮廓中依样摹写。12

这三种方法,都必须在摹写好的笔触转折或虚浮的笔锋处稍加填写或填画。因为在专心勾摹时,这种运笔上的技巧难以完全顾及,故鉴别这种勾填本,最简单的方法,就是对光透视,鉴别者可从透明的墨痕中,看出笔触的不完整,运笔有所迟疑而有快有慢,墨色则时浓时淡,有改的痕迹,或者墨色和勾的线不完全吻合。

笔者认为谢稚柳先生的论述,已经清楚说明摹写要素与鉴别,仅以最简单的借光透视法即可了然,文五的论据是不成立的。笔者与多位资深专业人士探讨,“借光透视”与高倍放大镜观察,均为发现钩摹痕迹,鉴定之余,大家不约而同自问,项元汴、安岐、张葱玉、徐邦达是何等大家,我等实属徒费功夫。

其实单先生在文四已经道出本相,戈勾挑笔、“功”字撩笔亏墨,呈锯齿状,这说明《功甫帖》墨迹不是双钩而来。近日单先生在得知苏富比《回应》后向媒体表示,不会看、不理它,《功甫帖》是摹本,可能是自己写的,没有双钩廓填。单先生公开易帜否认“双钩阔填”一说了!

《功甫帖》“功”字           《齐州塔铭》“功”字  《金刚经》“切”字

笔者亲自上手看过苏轼《功甫帖》墨迹实物,为防止“走眼”,用高倍放大镜反复观察,再将墨迹背对阳光审视。与钟、凌二先生观点相反,得出结论如下:

苏轼《功甫帖》墨迹本,纸张为北宋用纸,属于苏轼习惯性用纸,纸地帘纹明显为北宋竹帘抄纸。13这么厚的楮皮纸根本不适合钩摹。

苏轼《功甫帖》墨迹本,乃书写墨迹,未见勾描轮廓线,无钩摹复笔痕迹,浓淡墨、干湿墨自然形成,且有渍墨痕迹。用笔自然,笔划交叉痕迹清晰,因苏轼惯于使用浓墨书写,图像目鉴是看不出浓淡变化的。

     苏轼《功甫帖》墨迹本,上面的钤印色赫然古,印色不一,不属于同一时代钤盖。

翁方纲摹苏轼《功甫帖》墨迹,是双钩阔填!翁方纲的书法皆真,与《化度寺碑》(传)考文,上博苏轼《四君子》(传)图卷跋文一致。

拓本分为刻石、碑碣、墓志以及诗文杂著等,碑帖(石刻)历经秦至清近两千年。是从碑刻、铜器上墨拓下来的书迹或图像。方法用宣纸受湿蒙于器物碑刻上,椎之,使宣纸呈现凹凸,蘸墨拓成

所谓出现了大量非人工自然书写而产生的石花、斑点、圭角、棱角状等莫名甚至匪夷所思的运笔与笔触。

从墨迹变成拓本比较容易,从拓本双钩阔填变成墨迹何其难。下面仅举两例:

裴将军贴  墨迹

 

裴将军贴  拓本

颜真卿《裴将军诗》墨迹,(图)全诗为十八句,九十字。北京故宮所藏的墨蹟本,因其字蹟筆劃太過拙劣,較《忠義堂法帖》的石搨本氣象也相去甚遠,實屬偽作---徐邦達《古書畫偽訛考辨》。14这就是墨迹源于拓本,徐老既然看出《裴将军贴》,由此推论,徐老凭目鉴足以辨明苏轼《功甫帖》墨迹与拓本区别(图)。笔者以智永《千字文》墨迹与拓本(图)为例,凡略懂书法者即可看出墨迹转化为拓本的区别。

       

 智永《千字文》拓本与墨迹

因此,将拓本石花、斑点、圭角在双钩阔填种完美纠补,是难以实现的!

文五质疑“世家”半印摹自拓本。这是固执而出的鉴定结果,导致偏差,事实是骑缝印钤盖。此“世家”印与台北故宫藏徐铉《私诚帖》(图)上钤印为同一半印,台湾大学何炎泉先生《徐铉及其<私诚帖>》已论述。依据《私诚帖》半印分析,“世家”半印与“义阳”半印,极似“义阳世家”(图)同一藏印,此印至少在入《石渠宝笈》之前已存在。

           

   徐铉《私诚帖》“义阳世家”印    苏轼《功甫帖》“世家”印

《私诚帖》为清宫旧藏,从未出过宫,“世家”半印至少在清以前,由此而论《功甫帖》墨迹摹自清中期之后,是不成立的。

 将“轼”字右侧半印,与“别”字左下方半印,经电脑拼图释后,显示为“图籍”。这方半印左侧部分,在“轼”字右侧,右侧部分在“别”字左下方,今已漫漶不清了。

     

《功甫帖》电脑拼图可能为“图籍”印

 墨迹转化为石刻,多以刻帖人审美为尺度进行修饰,《功甫帖》墨迹上的“世家”歪印,在《安素轩石刻上》修成直正,从拓本勾填墨迹而将半印盖歪实为方外之谈。

 曾有人质疑安岐《墨缘汇观》记载,前后半钤四印,为何多出这些钤印?那四个半印正是“义阳世家”,和“图籍”半印,都是骑缝印。至于多出很多收藏印,当然是安岐以后的的收藏者所钤。

《功甫帖》所钤盖之印,尚辨识即断言墨迹出自拓本说不成立,又失考据的严谨精神。

 7)翁方纲题跋、书法问题,需要对古文献熟知:

 三位先生共同点就是翁方纲伪赝之作,根据是对照《复出斋文集》文字二者有出入,翁字应该是稍瘦长,不应这般略显方些。

翁方纲所藏《化度寺碑》是初拓本,在光绪二十二年(1896年)敦煌石室曾发现唐拓本,为法国人伯希和所获,现藏于法国巴黎图书馆、英国伦敦博物馆。近年在敦煌石室,发现残本,存236字,摹拓极为精彩。历代流传的《化度寺碑》,在宋代就误认为唐原石,其临模镌石精绝。翁方纲误将宋拓本考为源出唐朝原石,为唐石宋拓。

暂不论翁方纲误判,其题写于《化度寺碑》拓本的墨迹书法,与苏轼《功甫帖》上的书法墨迹是完全一致的,不存在“略显扁方”。其实,上博馆藏苏轼(传)《六君子图》卷,跋尾的翁方纲题跋,亦符合“略显扁方”的形态。15

 翁方纲所写苏轼《功甫帖》题跋的书法墨迹内容,与《复出斋文集》有不符一论,李雪松先生曾撰文释疑,笔者颇赞同其推论。不过,笔者在考证中发现实例,可以印证李雪松先生的推论。如北京故宫收藏欧阳修“《灼艾帖》卷上,翁方纲为江德量题跋跋文与文集存有出入。文集著述“予在江西三年”,墨迹书为“方纲昨在江西三年”, 文集著述云:欧阳文忠手帖用李茶陵韵二首。墨迹书写“秋史侍郎以所藏欧阳文忠手帖所题,用李茶陵韵二首。落款时间为庚戊九月 翁方纲”,16即乾隆五十五年(1790年)。

最为关键且近便的证据是上博收藏苏轼(传)《六君子图》卷,上面的翁方纲跋文,与《复出斋文集》差异更大。        

   

《六君子图歌》       《复出斋文集》

《后六君子图歌》       《复出斋文集》

翁方纲去世后,其手稿几经辗转,后为缪荃孙(1844-1919)收藏。缪氏曾取校通行本《复初斋诗文集》,从稿本中辑出《复初斋集外诗》二十四卷、《集外文》四卷,刊入《嘉业堂丛书》中

历代著名文人的文集多为后人辑录。如本文核心人物郭祥正《青山集》为元人编撰。

再者,书法墨迹与文集记载有出入,古来此事不足怪也。仅举翁方纲同时代的乾隆皇帝,贵为国君的题跋、钤印、落款时间,与记载不符甚多,下面就举两例吧!

北京故宫收藏的汝窑三足盘,17原系清宫旧藏,从未出过宫。盘心镌刻的乾隆皇帝御题诗,落款时间为:乾隆戊戌夏御题(即为乾隆四十三年公元1778年)。此诗在《御制诗文集》时间,乾隆庚子,即乾隆四十五年(1780年)。

    

北京故宫藏宋汝窑三足洗

   

王洵《伯远帖》及跋

三希之一王洵《伯远帖》卷18,在《秘殿珠林石渠宝笈》记载里,与实物上有很大区别。如:乾隆皇帝御题下面,明明是三方御玺钤印,《石渠》记载缺少了《耽书是宿绿》玺;在沈德潜书《三希堂歌》中,记载里出现不少通假字、别字、错字,与作品实物相差很大。

因此,质疑翁方纲题跋与文集,是阅读古典多寡的问题,而非真伪讨论范畴。

    2014114日《新民晚报》发文:“《功甫帖》疑点补遗”一文,之一如下。1)油笺纸《功甫帖》是作伪母本。(上文已阐述谢稚柳先生文章,不再复述)。2)《功甫帖》虫吃露作伪痕迹。古书画虫吃现象普遍。藏于南方的书画多遭软体齿弱的蠹虫食蚀,蛀痕为弥漫式。如曾巩《局事多暇帖》页。北方多为衣鱼,节肢齿尖,蛀痕为点洞式。如宋版书《文苑英华》。

明·高濂《遵生八笺》有对染黄纸和造假虫蛀痕迹作伪论述:或置蛀米柜中,令虫蚀作透漏蛀孔;或以铁线烧红,锤书簿本,勉强成眼,一二转机,种种与新不一样。用红装衬绫锦套壳,入手重实,光腻可观,初非今书似乎,以惑售者。19

“《功甫帖》疑点补遗”的观点是不成立的!

(三)考证:

是否符合苏轼书法风格呢?苏轼《功甫帖》墨迹究竟是怎样一幅作品呢,其时代到底是何年呢?流传的过程又是怎样?

1)符合苏轼书法特点:

最初,三位先生认为苏轼《功甫帖》墨迹本:用笔居然以偏锋为主,线条无不单薄枯梗,缺乏立体感。

后来文五又变为:墨迹本书艺与苏书不符,远差于拓本。如“奉议”中“奉”字捺笔的一波三折,“甫”字、“奉别”中“奉”字的悬针,“议”字竖勾,“功”字弯勾等。试看“墨迹本”,如两“奉”字共计十横的起止,“谨”字言旁、“轼”字勾挑、“议”字长撇等,“甫”字左竖等,用笔以偏锋为主,失却苏书凝重饱满、沉着稳健特质。

文四新的观点确有新意:《功甫帖》从字的形体上看,与苏轼的书体相符,尤其接近于《北游帖》。然而,摹本也是最容易得其形似的,鉴定真迹和摹本的关捩是笔法。细察《功甫帖》的用笔,大部分笔法较为丰润流畅,然而有些地方却显得别扭。例如字,最后一竖边框线呈现不平整的波状曲线,这在苏字中是未见的。

笔者以为三位专家误解了,这幅苏轼《功甫帖》墨迹,正是苏轼标准的“玉环体”书风。

上博书画泰斗谢稚柳先生在鉴定苏轼书法曾发表过考据见解:有人评论苏轼的字“用笔不合古法”,“腕著而笔卧,故左秀而右拙”,20从中可领会苏轼用笔是偏锋的,而评论者认为应该强用中锋的古法,且用中锋瘦硬,用侧锋则较肥而松。又因苏轼中年爱用宣城诸葛丰鸡毛笔,所以笔画写来显得稍肥壮宽博。··他说:“短长肥瘦各有度,玉环飞燕谁敢憎。”21而说苏轼的字是“风神在披拂间”,是最形象的评论。22·

上面谢老的文字乃苏轼学生黄庭坚所说,有人妄断“以偏锋为主”,不符合苏轼书艺的观点,其人所知苏轼难道超越苏门学子。

文四认为个别字别扭,大部分“笔法较为丰润流畅”。其实,文四在此处挑个别部分缺陷,是以一概全笔者将《归院帖》、《归安帖》、《覆盆子帖》等,是否比《功甫帖》写得好?寻来参比,发现鉴定实是眼界宽窄的问题。

       

苏轼《覆盆子帖》  苏轼《归院帖》     苏轼《归安帖》

例证一:“别”字。台北故宫藏苏轼《职事帖》中“别”(图)字,与《功甫帖》中“别”字,是否符合谢老“左秀而右拙”偏锋所文五认为,何来“以偏锋入笔,线条无不单薄枯梗,缺乏立体感”。举例为证:字竖勾字长撇问题台北故宫藏苏轼《归安帖》中“议”字,“轼”字戈勾都是长撇向上勾出。这是以侧锋入笔,向右迅速行笔,驻笔折锋勾出。

《功甫帖》“议”和“轼”字戈钩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苏轼《归安帖》“议”字

值得注意的是:此帖的“议”字与《功甫帖》相同没有避讳。

再例:奉议字捺笔的一波三折,字、奉别字的悬针。台北故宫藏苏轼《邂逅帖》中“奉”字,(图)斜捺与《功甫帖》笔势完全一致。笔锋落纸后,向右慢行行按不断,至末端向右提笔出锋。悬针也是行笔时笔锋正,滞顿有力,末端出锋如针尖。只是第二个“奉”字悬针,收笔上挑带出牵丝,源于书写结构变化。这才是苏轼的真风格,所谓“宋人八面出锋”。 

 

《职事帖》、《功甫帖》“别”字

      

  《杭州营籍》、《功甫帖》“甫”字

 

苏轼《功甫帖》“奉”字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《群玉堂法帖》“奉”字

因此,文四指摘个别部位,有失公允。在书艺方面否认《功甫帖》,文五的论证基本是资料考阅失据,过度自恃感性审美的素养。

分析《功甫帖》书法特点,要先以结体入手,这是摹学者很难做到的。下面就逐一拆解《功甫帖》笔划分析:

《功甫帖》虽只九字,却包含了短点入笔时露锋,向下轻轻一按,回锋时收笔,如“轼”字、“甫”字。捺点以捺笔写成点,提笔时收锋,如“苏”字。 

  

     

《功甫帖》“苏”字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《赤壁赋》“苏”字

《功甫帖》“轼”字        《归安帖》“轼”字         苏轼《祭黄几道文》

横画有短横,入笔时露锋,向右上方行笔,收笔时回锋,如“苏”字、“轼”字、“议”字。露锋横入笔时轻落,出笔显露锋尖,收笔时锋回,最典型为“谨”、“奉”、“甫”、“议”字。上调横入笔时留锋,收笔时向左上挑出,如第一个“奉”、“议”字。

     短横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漏锋横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上调横

悬针竖入笔时锋正,末端出锋宛若针尖,如第一个“奉”字、“甫”字。玉筋竖入笔时顿锋,至中段行笔变轻,末段回锋,如“苏”字、第二个“奉”字。

          

悬针竖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玉筋竖

长撇入笔时藏锋,上段肥厚起笔,至末段按笔变轻,如“奉”字、“议”字。

斜捺入笔时,笔锋向右行按相加,至末段向右上提笔收锋,如“奉”字。 

 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长撇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斜捺

竖钩入笔时逆锋,中段笔轻,末段顿笔鈎出出锋,如“别”字。戈钩入笔时为侧锋,行笔向右下方,末段驻笔向上钩出,如“轼”字、“议”字。弧曲钩如笔时轻按,运笔时有顿挫,收笔时轻撩,形成一弧曲钩,如“别”字。扁弩钩入笔时逆锋,横笔轻行,转折处按住向下行笔,至末段向左下钩出,如“别”字、“功”字。  

弧曲钩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戈钩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竖钩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扁弩钩

苏轼最典型的行笔要诀都已分析清楚,多读一些苏轼翰墨,就知道前贤将《功甫帖》定位真迹,“双璧”、“极为神采”。

(2)作品归属及年代:

    苏轼《功甫帖》墨迹本,是一件极短的告别式便条,就是向其好友郭祥正(功甫)告别。相比苏轼其他书札,《功甫帖》的书法至少徐老的“神采飞扬”并非溢美。

文四举证的台北故宫藏《北游帖》(图),是帖书于元丰元年(1078年),从书法艺术水平来分析,稍逊《功甫帖》比较。如果从《北游帖》书法内容分析,前面“轼”字繁体,后面“轼”字简体,“慰”字写成“尉”字,并不属流行概念中的通假字,若按某些阴谋论者,岂不是假货。再从书法结体分析,《北游帖》“轼”、“尉”、“未”、“顿”字,非常不美。    

苏轼《北游帖》

文四质疑:“轼”字,最后戈勾起笔处,出现两个尖棱,“功”字最后挑笔下端也有锯齿状突出,如果是一笔写出,是不可能产生这种赘笔的。《北游帖》起首“轼”字,结体不正,戈勾入锋错位,再向右侧微移直撇而下,再将锋正勾出,这完全违背苏轼用笔规矩。“功”字下端锯齿状,是苏轼侧锋下挑出现的墨亏现象。北京故宫藏苏轼《归院帖》中有多字撇捺亏墨,“说”字尚有复笔出现。

笔者认为看苏轼的书法妍拙,不可将笔划拆卸支离,将草笔断为败笔,将险锋判为赝书。

苏轼《功甫帖》墨迹,翁方纲考证为:苏轼三十六、七岁所书,五年(1072),啟用章惇。郭功甫亦於同年被擢升為殿中丞(宋職官二十四階,奉議郎正是殿中丞之秩)隨章惇致仕,期間郭曾路經杭州。

经考得出不同的结果,是否翁方纲考证有误,请方家以正:元丰四年,(1081年)起用汀州通判。元丰五年,转摄漳州,以顶撞吏部使者,被召回京。行至半途,遭诬下狱。五年后使得平反,出狱后自号“漳南居士”。23

十三日(二月)十三日:《续资治通鉴·长编》卷三四四:记此条于三月壬子,是月庚子朔,壬子为十三日。前汀州通判、奉议郎郭祥正勒停,坐权漳州补僧道亨住持不当受金,悔过还主,及违法差送还人,经赦也。24

 苏轼因元丰二年“乌台诗案”下狱,四月后由王安石求情免于死罪。元丰三年被贬黄州团练副使。半年后离京,七月抵达黄州,游“赤鼻矶”时,写下名赋《念奴娇·赤壁怀古》,在黄州期间写下《满庭芳·寄鄂州朱使君寿昌》、《水调歌头·黄州快哉亭赠张偓佺》。元丰五年苏轼在黄州写下了天下第三行书,即《黄州寒食诗》卷。

按照元丰四年郭功甫在汀州做通判奉议郎,苏轼元丰三年被贬黄州,苏轼到达黄州为七月,抵达后并未投入工作。元丰四年写给郭功甫此帖,也是可以成立的,这一年是公元1081年。上文提到恰在这一年,苏轼躬耕东坡,自号东坡居士

笔者认为苏轼《功甫帖》,不是苏轼三十六、七岁所作,是否1081年所写待考。

 3)苏轼《功甫帖》流传有序:

20131223日《新民晚报》又刊“上世纪80年代曾有《功甫帖》赝品流传”一文,言:

有知情人士向上海电视台新闻综合频道透露,上世纪80年代曾有人研究过一件文革抄家得来的《功甫帖》,经过研究考证,发现是赝品,于是退回物主,后来听说此物被带出境外,可能流入美国,但目前也无法确认。

依据上文徐邦达先生在故宫1992年《院刊·书画鉴定百例》文中提到,苏轼《功甫帖》收藏与上海博物馆。

上博谢稚柳先生1962年,曾与张葱玉、韩慎先全国巡回鉴定古代书画,一定谈及苏轼《功甫帖》。大陆苏轼墨迹非常少,岂可轻易放手,还让其流入美国,这一点还要请上博以教

苏轼《功甫帖》最早记载是清初安岐《墨缘汇观》:牙色纸本。行书二行,共九字书“苏轼谨奉别功甫奉议”。前后半钤四印。虽其数字甚佳。25

安岐,字仪周,朝鲜人,明珠家奴,是清初书画收藏最严谨、质量最高的大藏家,其掌眼者是《平生壮观》的著者顾复。张葱玉先生曾言,安仪周的著录作品赝品甚少;徐邦达先生也曾言,数十年来未曾见一件安氏著录的赝品。

李佐贤、翁方纲二贤,也是清中期书画鉴定大家,虽然不及安仪周之深度,也可作为参考佐证。

张珩,字葱玉,浙江人,是现代古代书画鉴定奠基人,今天书画鉴定源于其理论。1934年二十岁时北故宫聘为评审委员,1946年再度被聘为评审委员,1962年新中国第一次古代书画全国鉴定三人小组组长,196349岁先生英年早逝。1999年文物出版社出版《木雁斋书画鉴赏笔记》,启功先生前言题写道:我们不但对张先生的学识更加佩服外,···才明白所以《韫辉斋所藏唐宋以来名画集》中那些件名画无一伪品的缘故了。26

《张葱玉日记·诗稿》(上文已祥录)中间《功甫》、《章侯茂异》二帖最佳,《道祖帖》真而不精,又破损太甚。《功甫帖》才九字,若与《太简》为匹,则真属双璧矣。27

在此,可以理解葱公当然见过苏轼《功甫帖》原迹。

徐邦达,字孚尹,浙江人,吴湖帆先生弟子,五十年代初调入文物局后入故宫书画部。出版过《古书画伪讹考辨》、《改订历代流传旧藏书画录》、《徐邦达集·古书画过眼录》等著作。参加过八十年代第二次全国古代书画鉴定工作,被人称为“徐半尺”。

在此,笔者申明,古代书画鉴定大师们的鉴定意见,并非为绝对真理,只能作为我们读画的重要佐证。但是,他们的学养、见识、书画功底、科学态度是值得我们尊重的。

上文已谈到徐老,曾两次将苏轼《功甫帖》记载下来,1992年第02期故宫《院刊》,和《徐邦达集·古书画过眼录》在此不多赘言,可见徐老对此帖的重视。

也有人在质疑苏轼《功甫帖》,为何元明数百年未见著录?

北京故宫藏北宋《听琴图》、马麟《层叠冰俏图》也没有历代著录。当年就是以无著录、太新为由,鉴定为赝品。

单先生已在新的文中阐述:关于古书画鉴定方法,徐邦达先生在《古书画鉴定概论》中指出:“鉴别书画时,我们把它分成主要和次要的几个方面,这就是:‘书画本身,是主要的。’而本人款题和他人题跋,本人印章和鉴藏者印章,所用的纸、绢、绫以及幅面格式、装潢型制等,则是次要的。”我们遵循这一方法,首先应对帖的书法本身进行分析。这一点笔者完全认同!

考安岐《墨缘汇观》著录蔡襄书法十件,黄庭坚书法十五件,米芾二十一件,这些至今未见赝品。苏轼书法十二件之多,《洞庭中山二赋》藏于吉林博物馆,《新岁展庆帖》藏于北京故宫,《子高帖》不知去向,《功甫帖》在此出现,其余八件书法作品均藏于台北故宫。独《功甫帖》是唯一可见散落民间苏书。

在此,笔者认为《功甫帖》最早著录安岐《墨缘汇观》,墨迹本身符合苏轼的风格,是流传完整,属有绪之作品。

4)纸张问题决定真伪的最主要因素

文二完整报告中将不涉及《功甫帖》纸张问题。

纸张问题是最主要问题,它决定是否钩摹的关键。

上文(二)论证(6)核心问题,以论证纸张属性,在此,还是要多些赘言,详解苏轼《功甫帖》纸张问题。苏轼《功甫帖》属于“国纸”楮皮纸,唐朝时期以京兆地区盛产,两宋以后生产重心转移到徽州地区。

纸张的原料是徽州地区满山遍野的楮树,也叫构树,唐代大文豪韩愈称之为“楮先生”。两宋时期,抄纸技术尚不发达,纸地高约30.3厘米,阔约40厘米。荡纸帘为竹制帘,通常为一帘三纸,帘纹直径分为0.2厘米粗帘、0.15厘米中帘、0.1厘米细帘、0.05厘米特细帘四种。纸地厚度由唐代0.1毫米,至宋代为0.05毫米,广泛用于名剌(唐人元稹《长庆集》卷二十三),版本书刊印之用。

北宋抄纸

楮树制作成浆后,需添加“纸药水”,宋周密《癸辛杂识》介绍:“凡撩纸,必用黄蜀葵梗叶,新捣方可撩。无,则粘黏,不可以揭”。这样可以保持韧性,以免揭纸破裂,和改善纸纤维悬浮性。

北宋四家苏、黄、米、蔡四大家喜用皮纸,易于有自己特点。蔡襄草书笔画露出一丝丝白道,称之为“飞白”;东坡字体豪放、潇洒;黄庭坚字雄健挺拔;米芾则重视天真自然。北宋李建中的《贵宅帖》、苏轼《新岁(展庆)未获帖》、宋徽宗《夏日帖》···都是楮皮纸。这种楮皮纸是半生半熟,仔细观察可见渍墨痕迹。

苏轼《新岁展庆帖》(或称《新岁未获帖》)北京故宫藏

南宋以后桑皮纸被广泛运用,以浙江地区版本书流行,表面平滑,坚薄而易受墨,不易虫蛀,但成本较高。如《五牛图》卷、宋抄本《洪范政鉴》。

南宋以后,抄纸竹帘改为丝网抄纸,帘纹不明显,以南宋纸币“库子会在行”为例,(今在国家博物馆收藏),纸地致密韧性增强。

明代以后,造纸技术进一步发展,楮皮纸生产更加细路,被误认为棉质地著名的《永乐大典》,实际为江西南昌新建县的楮皮贡纸。被神话的“宣德笺”、“高丽镜面笺”,实际上也是楮皮纸,这一点在方以智《物理小识》卷八已有记载。

元明以后,抄纸帘变得大而阔,改为一帘一纸。是书画大幅立轴呈现,也无需双拼接纸,如沈周《庐山高图》等。纸的熟性加强,利于作画,很少看见渍墨痕迹。晚明大写意绘画,反而喜用生纸,利于渲染作画。

 

明代抄纸

因此,这种北宋楮皮纸,不具备勾描使用的透明性,“双钩阔填”一说是不成立的。

以上对于纸张的论证,主要参考于潘吉星先生《中国造纸史》一书,对潘先生的学识深感钦佩。

结论:苏轼《功甫帖》墨迹,经过对纸张、苏轼书法风格、时代考证、安岐收藏苏轼书法作品的可靠性、张葱玉、徐邦达先生认定,《功甫帖》是苏轼真迹!

面对前贤早已有清楚记载古代传世之作,尤其是宋元作品的考证,实属一项耗尽一生心血的系统工程。任何先入为主的惑性引导,草率断论,都是最为忌讳的大病。实践证明前辈鉴定家中张葱玉、徐邦达,是我们用勤补拙仍难企及的旷世天才。前辈构筑的鉴定体系和理论,无不建立于丰富的经验基础上。当我们充满勇气立言立说之时,至少不失敬重地自问,我们的学问和眼力,是否具备和挑战前辈的能力,以免陷入一击即溃的尴尬。

在此对单国霖先生、钟银兰先生、凌利中先生长期以来研究古代书画研究做出的贡献深表敬佩,也为拙文中或有冒失不敬之处前予致歉,相信三位高贤能给予学术意见不同的谅解。

本文得到当今文博界诸位高贤指点,以及徐邦达先生多位学生指教,在此表示衷心感谢!

注:

12013年苏富比春拍古代书画图目

2)《宋史》卷十九

3)《宋史》卷四百四十四、《青山集》提要

42013年上海《新民晚报》

5)、(62014年元旦《中国文物报》

7)张珩先生在《日记》(书画出版社2012年出版《张珩日记》第130)

8《怎样鉴定书画》上海书画出版社

9)《徐邦达集·古书画过眼要录二》P324

101992年第02期北京故宫《院刊》

(11)郑银淑《项元汴之书画收藏与艺术》198410月文史哲出版社

(12)22)《中国文库·中国书画鉴定》谢稚柳P103中国出版集团东方出版社

(13)潘吉星《中国造纸史》上海人民出版社

(14)徐邦達《古書畫偽訛考辨》江苏古籍出版社

(15)《中古代书画图目·第二册》P21文物出版社

(16)翁方纲《复出斋文集》二集卷四十

(17)李辉炳《故宫藏文物珍品大系·两宋陶瓷》上·P3上海科学出版社 (18)《秘殿珠林石渠宝笈·初编》P1173上海书店

(19)明·高濂《遵生八笺》卷十四

(20)黄庭坚《山谷集》卷二十九

(21)《东坡诗集注》卷二十八,宋·朱长文《墨池篇》卷四

23)《马鞍山地方志》

24《宋荟要辑稿》卷358

25)安岐《墨缘汇观》P65

(26)《木雁斋书画鉴赏笔记》启功序言

(27)《张葱玉日记·诗稿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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